【1986年9月】
是日也:賀榮遷之喜


沙塵超把公司從土瓜灣搬到北角,日前他已經又請帖、又電話,一定要我在拜神切燒豬之前去到,飲一杯。早餐後,我在家裡寫稿,一時靈感到,欲罷不得,想把一個星期稿約全部完成。一看腕錶,已是下午三時許,立即停筆,飛的士過海。

沙塵超的Promotion公司愈開愈大,新寫字樓面積有近千呎,兩年前他還只不過在土瓜灣一幢舊樓開始,利用廁所改裝而成的黑房來搵食,他每天背着沉重攝影器材,游走新蒲崗、官塘、荃灣、葵涌等空氣混濁工廠區,拍攝工業產品。想不到幾個筋斗之後,在三十歲還不到的今天,他便已經成為老細。誰說香港不是機會之邦?香港遍地黃金,問題永遠是你懂不懂得去執。

《法國電影節1986》很特別,在法國國際學校舉行,第一影室、電影雙周、法國領事館文化部聯合舉辦。
  《法國電影節1986》很特別,在法國國際學校舉行,第一影室、電影雙周、法國領事館文化部聯合舉辦。

是日沙塵超意氣風發,我去賀他新公司入伙開業,其實有點自慚形穢,不過他畢竟常有些豬頭骨彈過來給我食,所以我沒有理由不去恭賀一下。

沙塵超無疑也捱過不少鹹苦,記得有一次我與他合作做一張抽水馬桶的宣傳單張,他拍照,我負責寫廣告句。沙塵超認真,走了多間市政局圖書館,借了十本相關廣告攝影畫冊書籍,看看大師Marcel Duchamp、Andy Warhol……怎樣處理馬桶和其他物件,終於我們造出單張十分吸引,成功替該個廠家打開中東和印度市場。不講大家可能不知,中東人和印度人今日習慣使用馬桶,沙塵超其實作出過貢獻。

今日沙塵超威風了,客路擴闊,可以拍時裝、珠寶和名牌產品照。此外,全香港所有靚爆鏡或者自認省鏡的女郎,都想辦法請他首肯為她們拍照留倩影。

在食燒豬的時候,我問他現在貴為老細,抽時間去為靚女拍照,如何收費?他說:「兩千蚊一個鐘,我啱啱先至收工番嚟。」我幾乎把口中含着的「沙梨篤」也噴了出來,「有冇攪錯,兩千蚊一個鐘,咪好過做大班!?」我大聲衝口而出。

「有得講價嘅,」沙塵超見我來勢洶洶窒他,立即笑口噬噬地對着我:「睇人嘅,我另外提供自己友價錢表。」

對付沙塵超這種人沒有其他方法,只要惡,有時爆句粗口也無妨。

在開幕酒會上,遇到出版界奇才鬍鬚佬和OK華。鬍鬚佬那份影音娛樂雙週刊現在在同類雜誌排第一位,我問他如何做得成功,他回我曰:「冇乜秘訣,都係跟潮流走。」

我調侃說:「你份雜誌改咗扳,我仲以為取錯一份台灣雜誌嚟睇添。」鬍鬚佬笑笑口道:「台灣雜誌依家愈出愈精美,我地再唔變吓實會被時代淘汰。我遲吓仲會過台灣,睇吓可否傾合作,可以攪入口賣去果便!」

至於OK華那份《少年龍虎豹》,全行一致公認為最有前(錢)途的刊物,雖然出版才兩個月,但已經打贏了財雄勢厚的對手。他白豪說:「我一生人最鍾意做雜誌,既娛人又娛己,何樂不為?辦雜誌最緊要投讀者所好,今日後生仔女再唔肯睇冰心嘅《寄小讀者》,咁樣我就辦一個有趣味嘅《小讀者》信箱,替他們解決性、交友等問題,依家每日都收到一百封讀者來信。」我鼓勵他說:「香港八十年代中葉有你這個奇才做冰心,家長應該放心。」他滿臉笑容說:「如果學校老師同你一樣咁諗,我就發達咯!」

傾吓講吓,不覺已是六點,於是便與OK華一起乘地鐵回九龍,怎知正下大雨,路面行人不約而同擁入地鐵站內,由北角到灣仔,每個站都湧入大量乘客。OK華怕在金鐘站擠逼,提議到中環才轉車,怎知捉蟲,到達中環站更弊,月台站了重重又重重的人,等了五班車才進入到車廂裡面。

我與OK華站在車廂中間,車去到金鐘,搭客如潮水般湧進,車廂內擠到插針不入,車門也關不了。車停的時候,車廂的風口也沒有風吹出,處身在空氣又熱又濁的車廂內,感覺呼吸困難。列車司機用中英文講了十次「請勿靠近車門」,但也無效,車門還是關不了。

OK華說:「點解淨係識講一句:Keep clear of train door. 斯文、官腔。其實可以粗聲粗氣,只用廣東話講:企嚟門口D人,縮入D得不得?」

我說:「難啦,列車司機廣播,代表公用股、上市公司,發公告、聲明,要用中英文,叫佢地用英文講一句自己翻譯嘅嘢,隨時會講錯,會被人在報紙、周刊公審。」

Photo Credit : Andy Chan 陳德明 @ OneArtGallery
  Photo Credit : Andy Chan 陳德明 @ OneArtGallery

以前看過一份報導,說世界上各間航空公司,以英文不流利的的空中小姐說話最有禮貌,而講的英文也標準。原因無他,她們工作時,永遠記着接受訓練時所學的那幾句英語會話。相反,英語流通國家的空中小姐,在完成訓練那一刻開始,便已經忘記公司要求她們對客人談話的語句,所以她們永遠不會像日本空中小姐那樣有禮貌。

很多人彈香港地下鐵司機的英文唔掂,但我求神拜佛希望他們唔識講英文,識多一句英文,服務質素便減一分。人家美國研究所花幾百萬美金才研究出英文流利與服務質素成反比,你不信該個道理,也要信花了的幾百萬美金。

OK華與我本來都欲乘地鐵回到旺角,但列車到尖沙咀之後,我們兩人都覺得「契弟走得摩」,實行下車求去。

電燈着,鬼掹腳,來到老尖,OK華拉我去打桌球。一上到波樓,便見到經理冠軍城,我首先恭喜他剛剛在斯里蘭卡國際賽中得冠軍,他捉住我大聲說:「你再唔上嚟,你枝棍就嚟生鏽啦。」OK華在旁笑嘻嘻回應:「佢枝棍生鏽你又知!?」

成功是最佳報復,報紙刊登冠軍城揚威海外消息,令當日看不起打波佬的人羞恥。

桌球室雖然在老尖區條條街都有,但一樣高朋滿座,本來想入房打,但全部租出,唯有在外面、大堂打。OK華打波一如他為人,總之夠膽拚搏,他入波砰砰有聲,但求要威和過癮,旁邊人不知底蘊,還以為他是高手。

我這種老油條對着他,真把他氣死,因為他常心急,不時送分給我,讓我有機會贏他。

我與OK華鬥了兩盤,聽見鄰桌有人講馬事,一看,原來是馬王驃在打波,吸引了多個人過來看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眾人站在驃叔旁邊,當然不是為了看他打波,而是志在等熟人過來與驃叔打招呼,聽聽驃叔有乜嘢貼士好介紹。發財貼士當然不會隨街飛,在波樓這種場合,我不信會聽到堅料。

多打一盤波,我險勝,二比一,OK華自願請我食飯。入廁所洗手,聽見有人在談賽馬貼士:「錢也來同明德都好穩陣,Q就買有膽同明德,上海之友、百年好趣都買得過,」原來是馬王驃過料俾道具王知。在廁所刮到賽馬貼士,諗落都幾折墮,但係我相信有很大贏面,所以沒有理由不跟去買多少。

在與OK華共嚐冬蔭功湯之時,向他講起果幾隻馬,問他有冇興趣夾份落注。他一口答應去馬。他有電話投注戶口,我當即出去按提款機,拿錢給他。

翌日賽馬果然得勝,贏咗七棟幾嘢,正在開心萬分之時,電話鈴響,家母來電,說譚大師移民夏威夷,佢曾經幫我家中上下各人睇過命,現在各人都平安順景,家母提議送一套福祿壽三星給他。

我問:「大約幾多錢啊?」家母曰:「我問過啦,如果係金嘅就過萬,我諗送銀嘅都得啦,大約六千銀喇。」我一生人最反對那些算命之說,「命運在我手中」,歌仔都有得唱,但老一脫人例如家母者很難脫服,終於就益咗果D算命佬。

我想起贏馬那七千銀,還未袋暖,便要立即轉去孝敬譚大師,心心不忿,那正是:「打劫紅毛鬼,進貢佛蘭西。」但又奈何!

時維深秋,早晚已有寒意,深夜尤然,半夜下床小解,容易着涼,奉勸如我般各位個體戶寡佬,謹之慎之。破財看醫生事少,不能上茶樓、四圍去聯絡舊雨新知,影響事大。

秋涼天氣人傷感,人到中年百事哀,各位同行戰友,保重身體,平時勤做甩手操,多吃蛇羹。大家共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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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#1986 #張氏起居注 ]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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